——从《青春绽放在军营》看当代军旅小说的新变
《青春绽放在军营》是千崖秋色创作的青春军旅小说,作者凭借自己三载的军旅经验,选取女兵这个特殊的群体作为切入口,窥探军中生活奥秘,展示年轻一代军人热烈无悔的青春岁月。由于真实的军旅体验,作者在军队生活细节方面把握得比较到位,字里行间都表现出对军旅生活、青春年华的怀念。对军营青春之歌的书写,也展示了当代军旅小说的一些新变。
一、独特角度的选取
军旅题材曾是每一代人文学记忆中的闪光点,然而随着文学的进一步发展,尤其是网络文学的盛行,军旅文学逐渐从年轻一代读者的视野中淡出,被武侠玄幻、青春疼痛、历史穿越等热门题材取代。在年轻一代逐渐成为阅读群体主力军的今天,在文学呈现轰炸式泛滥的当下,军旅文学如何重现吸引力,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青春绽放在军营》选取独特的叙述角度,为今后军旅小说在叙事空间和题材边界方面的拓展,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首先是女兵群体的选择。小说选取女兵群体作为主角,在以描写男兵为主、标榜“铁血硬汉”的军旅题材中脱颖而出,展示了军队生活中与众不同的一面。女兵是军营中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要忍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除了要接受和男兵一样的高强度训练,女兵还要有强大的心理,因为外部有家庭和社会的阻碍、男兵的较量和偏见,女兵群体内部也在互相较劲。另外在军队严明的纪律下,女兵的心思显得更加细腻生动,对于爱情、青春的悸动也会带给读者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然后是军旅故事与日常生活的对接,军旅生活毕竟是少数人的经历,年轻读者可能更喜爱贴近自己生活、能够感同身受的故事。不同于传统军旅题材对于宏大叙事的追求以及对战争的多元探索,《青春绽放在军营》中作者更多地描述了女兵的日常生活,例如整理内务、过节比赛包饺子、休假外出和回家探亲;插入大量生动活泼、浅显直白的日常化语言,增强了小说的生活气息,也展示了新时期军队生活的丰富性。这种对于日常生活经验的重视使小说的可读性增强,读者在阅读时更能产生共鸣,也表达了作者对于世俗人生的关切。然而注重日常经验就必然导致军事特色不够鲜明,这也反映了当代军旅题材突破政治话语的规束、日渐通俗化的倾向。
除此之外是对青春记忆的书写。青春是多少人无法忘怀的记忆,这也是青春文学经久不衰的原因。青春没有代沟,是所有人共同的回忆,是每个人生命中都会经历的美好时刻,青春故事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然而,由于作家队伍年龄逐渐老化等原因,军旅小说中一直缺少优秀的青春故事。作者意识到了这一点,选取了青年军人这一群体,在作品中书写了年轻一代军人无悔的青春岁月,展示了新时代士兵的无限活力和个性风采。在这个懵懂的年纪里,他们或许因为稚嫩做出过冲动的决定,然而青春无悔,那些可爱的年轻人永远勇敢、永远热烈。
二、人物形象的塑造
传统军旅小说中的人物模式化和类型化倾向明显,士兵等级的高低往往被固化为品质能力的优劣,主要人物也容易被塑造成完美无缺的形象。《青春绽放在军营》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这些缺点,在人物塑造方面主次分明、详略得当,以凤凰为中心,塑造了一群性格鲜明的男兵女兵形象。
首先,作者运用多种手法刻画人物,有的是通过语言动作描写直接表现人物性格,有的则是曲径通幽,小说在后半部分笔锋一转,留给读者别样的阅读体验。例如对木沙和马小兵的刻画就截然相反。木沙是先扬后抑,开始被塑造成一个能力出众、深情踏实的男兵,后来才写到他看重权势、玩弄手段的一面;马小兵则是以一个油滑的形象出场,小说最后才凸显其长情和靠谱之处。
另外,人物的优点和缺点并存,保证了形象的真实性和情节的合理性。在传统的军旅小说中,英雄主义是永不磨灭的主题,随之而来的便是失真的高大全形象。而这部小说突破了扁平化的人物塑造手法,力求真实,每个士兵身上都有闪光点和可改进之处,大大提高了故事的可信度。尤其是对于主人公凤凰的刻画,凤凰清高自傲,人缘不太好;对于报纸的喜爱,对内务的疏忽;为了叠好被子,不惜铤而走险、违反纪律。如此一来,一个生动活泼、有血有肉的女兵形象跃然纸上。其他人物形象也比较丰满,玲珑骄傲自满但是独立果敢、好胜心强;泉泉经常犯迷糊,但有一副热心肠;茶花胆小、缺少主见,却每每在内务比赛中脱颖而出。小说记录了这群年轻人的成长经历,他们在军营的磨炼下,一步步克服自身弱点,成为合格的军人。
即便是对于同类人物的塑造,作者也各有侧重,努力挖掘他们身上的不同之处,没有固化哪一个等级军人的刻板印象。例如芳菲和徐静同为班长,却各有特点:芳菲性格绵柔,擅于和风细雨地走进士兵的心灵;徐静快人快语,颇有干练之风。玲珑和羽蕙都能力出众,但玲珑锋芒毕露、大胆泼辣;羽蕙却成熟稳重。郑小天和木沙都是男兵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郑小天身上有些纨绔子弟的俗气,却也单纯直率;木沙则是傲气和深沉兼存。
三、历史性大事件的穿插
小说在讲述军营生活以及凤凰等士兵们成长经历的同时穿插进历史性大事件,例如1997年香港回归时连队组织收看实况转播;1998年抗击洪水中感人的故事带给凤凰的触动;新中国成立50周年国庆大阅兵时玲珑和羽蕙更是直接参与者。
历史性大事件的插入使小说所描述的场景不再是脱离时代的乌托邦,而是随着历史洪流一起滚滚而来的江河。虚构的人物与真实的时代交织,使小说的真实感和现实感增强,在军旅这一特殊题材之外多了一份厚重。小说中的人物直接参与到历史之中,从而使一种宏大的历史感扑面而来,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新时期军旅文学日渐通俗化而减少的史诗性特质。作为网络文学,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每个代际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时代记忆,它是这个人群身份共同体的象征,也支撑着一个代际共同的心理。而香港回归、抗击洪水、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阅兵这些历史事件无疑就是“70后”、“80后”甚至更早几代人的共同记忆,是深深地刻在他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印记。作者准确地抓住并在叙述中适当地插入,无疑会使那些拥有相同时代记忆的读者在阅读作品时增强参与感、更能投入其中。
另外,历史性大事件对于军旅题材作品来说,显得尤为重要。身为一群生于和平年代的军人,他们无仗可打、很少有用武之地,在社会喧嚣着“军人无用”的氛围之下,军人自身的信仰支持从何而来。在这些历史性大事件中或许可以找到答案,军人的价值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人接受国家的培训,在国家需要之时挺身而出。军队在抗击洪水中不畏艰难、全力以赴,和战争年代用身体堵枪眼的英雄没什么分别;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阅兵时,正是羽蕙等士兵高强度的训练、坚定的步伐才造就了阅兵场上那一道道引人注目的靓丽风景线,向世界展现了中华民族的崭新风貌。这些历史大事件的插入从侧面解答了凤凰关于军人价值的疑惑,也向读者证明了和平年代仍然需要人民军队、人民子弟兵。
四、象征手法的运用
小说中人物的名字颇有讲究,“凤凰”既是主人公的名字,也是其自身形象的象征。小说中多次写到凤凰来到新兵连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一只美丽的金凤凰一飞冲向了天空,一直向着雪山之巅飞去。凤凰鸟涅槃高飞的梦境暗示着主人公凤凰在军营中经历重重磨炼后从倔强任性变得成熟稳重;凤凰鸟最终飞向了雪山的深处,既与凤凰最终的归宿——男朋友“雪峰”的名字吻合,也符合她作为其西藏支教的大学生、得以和男朋友雪峰在雪山之巅终成眷属的结局。
另外小说写到凤凰出生于物华天宝的凤凰城,她的家乡盛产凤凰花,这种娇艳的花朵一年只开一次,却向人们奉献了它最美丽、最绚烂的一刻。凤凰花刻骨铭心的花季是凤凰绚烂无悔青春的象征,凤凰义无反顾地投身军营就是想让自己的青春像凤凰花一样灿烂绽放;对待爱情也是如此,凤凰认为如果能够拥有像白瑞德和郝思嘉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便一生足矣,她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与雪峰从相识到相爱都是轰轰烈烈。
五、文学气息的彰显
小说格调清新、语句优美,多次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以及环境描写,例如“沉闷的夜,被失眠一绊,重重跌成鲜活的黎明”。读起来充满诗情画意,文学气息浓厚。这种对于词句的雕琢体现了新世纪以来军旅小说的文体自觉性,开始注重语言形式的探索和小说的美学价值,也使小说突破了传统军旅题材的刚强和硬朗,多了几分柔情。在传统军旅题材一派昂扬大气的风格之外,女性作家这种细腻生动、注重人物内心情感和生活日常的写作,丰富了军旅小说的美学内涵。
另外,主人公凤凰是一个热爱文学、充满书卷气的女孩子,她生命中每一个重大决定的做出几乎都和文学有关,这是作者匠心独运的结果。首先是当兵的决定。凤凰的军人梦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多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飘》中白瑞德放弃英雄救美、坚定而决绝地投身于激烈的战争使凤凰激动疯狂,产生了当兵的最初念头;武侠小说中的侠义精神使其心中的英雄梦愈发坚定。文学对于凤凰爱情观的形成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白瑞德和郝思嘉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是其爱情观的最初启蒙;之后凤凰拿着木沙给的手绢心跳的情节更是和《红楼梦》中贾宝玉借手绢向林黛玉传情的情节暗合。凤凰当一名新闻记者的决定和新闻主播吴小莉有关,吴小莉写《足音》让她受益匪浅,下定决心放弃军考、坚持自己的梦想。小说在叙述的过程中穿插着对于文学经典的讲述,这些讲述不是刻板的,而是穿插在主人公的青春历程中。这不仅使小说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浓厚的文学气息,更为凤凰的成长提供了合理而又充分的依据,使情节流畅不生硬。
当然小说也存在着一些缺点,除了上述对于军队日常生活的关注使小说失去了军旅特色外,有的情节略显俗套。作为一部军旅题材作品,作者在描写军队生活以及刻画军人性格时体现出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一旦描写这群青年人对于爱情的悸动时,就难免落入言情小说的窠臼,显示出媚俗的倾向,军旅题材的独特之处荡然无存。这使作品无法带给读者更为内在深沉的感动,也警示我们披着军旅外衣的言情写作是万万要不得的。例如作者将凤凰与马小军的相遇安排成一场美丽的邂逅,两个人同时看中一个音乐盒并由此引发了一段故事。再比如雪峰和凤凰因抓小偷而相遇甚至一见钟情,这些情节都是典型的言情小说套路。这也显示出网络文学刻意对于大众文化心理的趋同,即便是严肃的军旅题材,也难逃这种倾向。
除此之外,小说在情节和语言方面也有进一步可推敲之处。凤凰入伍前的冲动叛逆和入伍后被评价为“冲劲不够、有些放不开”,之前不相信父亲所说的“有关系才能当兵”到后来为了增大入伍的可能性主动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背景,诸如此类的情节都使人物性格前后矛盾。此外,人物语言不够日常化,略显矫揉造作。作者在叙述过程中呈现一种居高临下的说教姿态,多次插入对人物、事件的评论,读者的主观能动性得不到充分发挥。